“露露，扶我起来。”
“少爷，您这是要？”露露边问着边把陬天轼从床上扶了起来。
“我觉得，我可以下地走路了。”恢复意识后的这些天，陬天轼一直无力地躺着，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，清醒的时候除了吃喝拉撒什么事都做不了，无聊得很，今天感觉身体稍微有点力气了，立即想下床。
“真的吗？恭喜少爷！”露露很高兴，扶着陬天轼坐稳，备好鞋子，帮他穿上，然后小心翼翼地搀着他慢慢站起。
一番努力之后，陬天轼总算站直了。刚迈出一步，却又突然脱力，险些摔倒。幸得露露在一旁搀着，陬天轼没有和地板亲密接触。
“少爷，还行吧？”
“还行。……”陬天轼咬咬牙，使出了刚恢复意识那天从床上蹦起的毅力，艰难地迈出一步又一步。
短短七步路，陬天轼花了五分钟，总算跨出了房门。
午后的大院在阳光的炙烤下散发着阵阵热气。露露劝道：“少爷，天气仍然炎热，要不还是回房休养吧？”
“不。走去凉亭那里。”陬天轼可是一点也不想无所事事地躺着了。
“是。”露露只好继续搀着他，慢慢往凉亭处挪动。
走着走着，陬天轼说道：“露露，想不到你力气还挺大的。刚刚我差点摔倒，你居然能扶住。”
露露笑道：“少爷过奖了。奴婢已在府里呆了六年有余，力气活没少干，扶住少爷还是没问题的。”
“这些天来，给我喂药喂饭、接屎接尿、按摩擦身的，真是辛苦你了。谢谢。”
露露心头一暖。生平第一次有人向自己道谢，而且自己生平第一次接受到道歉时，道歉的人也是他。露露习惯性地答道：“少爷哪里的话。少爷现在是奴婢的主人，奴婢自当尽心服侍。”
终于走到了凉亭里，陬天轼在露露的搀扶下慢慢坐上了石凳。
“奴婢去拿些水来吧，免得少爷口渴。”
“好。去拿吧。”
露露退下了。陬天轼一个人坐在凉亭里，静静看着这空旷的大院。时不时有阵微风吹过，驱散了些许烈日曝晒的热气。
林正钧是有消息了，可思思呢？其他人呢？是不是也像米立一样失了忆，过着浑浑噩噩的日子呢？
不久，露露就端来了茶壶和茶杯，放到石桌上，并斟满茶杯，对陬天轼说：“天气虽热，但少爷身体未完全复原，不可直接饮食冷水。这水还很热，奴婢把它吹温了再让您喝。”
露露这般悉心照料，陬天轼却忽然脸色一黯。露露见状忙问道：“少爷……是不是奴婢有做得不好的地方？”
“不……不关你的事。我只是，想起了妈妈……”
“妈妈？”露露有点疑惑，“奴婢记得您说过，您非大户人家出身，想必也不会有奶妈。这‘妈妈’是对哪位长者的称呼呢？”
“喔……称呼不一样……”陬天轼这才发觉自己用词不当，“我的意思是，母亲。我想起了我那过世的母亲……”
露露一听，就又条件反射地下跪了：“奴婢不该勾起少爷的伤心事！请少爷恕罪！”
“起来……”陬天轼无奈地笑笑，“以后别动不动就下跪了，怪烦的。”
“是……奴婢知道了。”露露站了起来。这让自己尽量不下跪的要求露露也是头一次听见。果然，少爷跟一般人就是不同。
“我是很久没有受到过这么悉心的照料了。上一次生大病时这么照顾我的是母亲，以前也只有母亲肯这么悉心地照顾我。所以……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母亲，有点感伤。”
“奴婢何德何能，不敢与少爷的母亲相提并论。”这次，露露总算没有再跪下。
陬天轼问道：“露露，你说你在府里呆了六年，那意思岂不是你从很小就开始当侍女了？”
“是的。”由于不可能边说话边把热水吹凉，露露就用手掌往茶杯上扇风，“奴婢十一岁时便被卖到奴市，不久后由单将军买回，开始在府里做事。”
“买回……”陬天轼有点惊讶，转念一想又觉得稀松平常：这古代的奴仆不就是可以买卖交易的嘛。他继续问道：“那你为什么会被卖掉？难道是家里太穷，养不起？”
“可以这么说。”露露说着脸色也黯淡了下来，“小时候家里确实很穷。奴婢是家中第一个孩子，命最硬。之后出生的，有弟，也有妹，但无一人能活得长久。最后爹娘实在生不出孩子了，只得把希望寄托在奴婢身上，盼奴婢快快长大，能嫁个有钱人，这样奴婢能好过，爹娘也能好过。可惜在奴婢十岁时，一场洪水冲毁了田地，也冲毁了家。奴婢一家成了流民，流落到夜郎城。爹爹不久后便饿死，娘亲实在没办法了，就把奴婢卖到奴市。……从此，奴婢再也没见过娘亲。”
陬天轼有点后悔，不该聊这种沉重话题的，遂说道：“不好意思，这回是我勾起了你的伤心事，我不对。”
“少爷不必致歉。先喝点水吧。”露露把弄凉的水递到陬天轼跟前。
陬天轼接过茶杯，抿了一小口。
“其实奴婢一直想问少爷一个问题，但又不知……当问不当问。”露露吞吞吐吐的。
“问就问嘛。我又不会骂你。”陬天轼算是看透了这侍女的行为习惯。
“奴婢想问的是……为何少爷能待奴婢如此真诚？之前单将军、单夫人及其孩子对奴婢呼来唤去，一不小心便会遭打骂。上街时别人虽不会对奴婢呼来唤去，但言谈之间，他们还是把奴婢当成了下等人的。据奴婢所知，普天之下，一般人对待侍女莫不如此，但少爷不是。少爷究竟为何能不视奴婢为下等呢？”
原来她是不理解自己对她的态度啊。陬天轼回答：“我先前也说过，我不是出生在大户人家的孩子，没被侍女伺候过，所以才能如此待你啊。”
“这夜郎城街市，奴婢出去碰到的鲜有大户人家，可他们也不曾像少爷一般待我。”
“那看来是观念问题了。这个时代的人和我那个时代的人观念不一样。”
“少爷，时代是什么？”
“我刚醒那阵不是跟那两个大夫说，我和那林正钧都是来自‘1600多年之后的未来’吗？目前我所在的这个将军府，是一个时代。而我的出身地，是属于1600多年之后的另一个时代。他们两个不信，你信吗？”
“少爷……奴婢愚钝，不知道您是什么意思……”
要怎么跟一个古代人解释穿越时空这种自己至今都觉得离奇的事呢？陬天轼整理了下思路，说道：“这么说吧。我自己，要从现在算起，1600多年之后，才会出生。但，出了某些事情，我，出现在了这里，出现在了距离自己出生前超过1600年的现在。”
露露弯眉紧蹙，一副听不懂的样子。
陬天轼自顾自地说了下去：“1600多年后，奴隶买卖制度不存在了，婢女这种身份也不会有了。无论是大户人家还是一般平民，都不会用到买来的婢女。在这种环境下出生长大的我，自然就没有主仆尊卑那一套观念……了……”
看到露露那一脸茫然的样子，陬天轼顿时止住了话头。
词穷了！到底该怎么解释！
算了，还是用应付焰氏族人的说法来说明吧。陬天轼再抿了口水，说道：“我还是换个说法吧……我出生的地方，没有婢女这种东西。国家禁止贩卖人口，你若是在我们那里被卖的话，卖你的人和买你的人都是犯法的，都要判刑入狱。”
这下露露总算听懂了：“竟有这等事！”
“这下知道我为什么如此待你了吧？”
“嗯！奴婢明白了！少爷出生的地方真是好！”
“好的地方多着呢。”陬天轼不禁诉起苦来，“穿的衣服比这里的舒服多了，起码没有这么糙，这么扎人。大便完了可以用纸擦，哪像这里，只能用竹片、用布片……”
“您那里纸很便宜吗？”
“当然了！那可是专门用来擦便的纸啊！还有，像现在天热的时候，根本就不用旁边站一个人给你摇扇祛暑，有一种叫‘电风扇’的工具，可以自动给你扇风。”
“竟有如此神奇的工具！”
“还有还有，在军营里，到了晚上讨论军情，就点那么几根蜡烛和油灯，那光昏暗得要死，根本看不清地图和文书上的字。哪像我们那里，有种叫‘白炽灯’的东西，发出的光比蜡烛油灯之流还要亮十倍！……”
陬天轼抱怨着，抱怨这处处让他不适应的古代世界。
露露倾听着，倾听那令她神往的未知国度的种种神奇。
无可奈何惟有怨，命途多舛只愿去。殷切所望谁得偿，不知前路怎风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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